2014論壇/臺灣的東南亞教育
主持:立報執行副總編輯廖雲章/唱四方製作人張正
與談: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所長嚴智宏、台灣大學越南語教師阮蓮香、四方報泰文主編林周熙
主旨:台灣比鄰東南亞,尤其近20年來,東南亞移民移工大量來到台灣,總數超過70萬,幾乎每個台灣人,都有機會接觸到東南亞朋友。無奈的是,台灣向來對東南亞以上國自居,除了經貿利益之外,對於東南亞不感興趣。此論壇邀請與東南亞相關之教育界、NGO人士,共同探討台灣的東南亞教育現況,以及未來的發展方向。
題綱:
台灣的東南亞教育與研究(學校教育與社會教育)
台灣的東南亞語文教育(教材、師資)
參考資料:
- 台灣不是上國天朝:正眼看東南亞
- 文╱張正,四方報總編輯,2010/10/17
眾聲喧嘩的媒體,無遠弗屆的網路,觀看世界的管道數不勝數。但是,我們看得比過去更清楚嗎?
看見東南亞
大約十年前,我的已故老闆、台灣立報社長成露茜給了我上下兩冊《東南亞史》,摧毀我建構於影視與偏見的東南亞刻板印象。是呀,東南亞山海縱橫、文明豐饒、恩怨情仇層層疊疊,我怎麼一想到東南亞,卻只想到越戰、人妖、椰子樹?尤其,台灣明明距離東南亞這麼近,而且,明明已經有這麼多東南亞朋友和我們共同生活在這座島嶼上!
當然不能以媒體人的身份抱怨媒體沒給我正確的消息,只能怪自己沒認真做好「媒體識讀」,對各方湧來的資訊未經思考、囫圇吞棗。也只能怪自己原以為是「放眼全世界」,其實只是遠眺歐美日,卻漏掉了比鄰的東南亞。
因緣際會,我進了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,念了一些書,做了一些田野,認識了一些朋友,總算不再對東南亞的那麼完全無知。也在這段期間,我隻身待在越南四個月學習越語。雖然遊學生活很愉快,但是無法以中文與人溝通,讀不到中文的書報雜誌,仍讓我渾身不對勁,而與當地人相處時無法使用母語的有口難言、進入陌生國度的惶惶不安,也讓我有機會模擬了東南亞移民移工初到台灣時的處境。
流浪之歌,四方之聲
台灣雖然號稱SNG車密度世界之冠,報章雜誌群雄廝殺,但要到最近幾年,才出現專門服務數以萬計的東南亞移民移工的刊物。
2006年,為了「讓弱勢發聲」的理念,台灣立報成露茜社長決定要辦東南亞刊物,當時我剛從越南回來,負責越文刊物。刊物定名「四方報」,意指要替勇闖寶島、散居各地的越南朋友,建立一個可以望見彼此、看顧四方的平台。
當然有很多困難要克服。找齊通曉中文越文的編採人員、找到不會印出亂碼的排版軟體、找出遍布台灣各個角落的越南讀者。所幸,替20萬生活在台灣的越南人辦一份母語刊物的目標,得到幾乎所有人的認同,許多素昧平生的越文志工紛紛自告奮勇,以各種形式加入編輯部的行列。
而長期缺乏母語刊物的越南讀者,也給予我們熱切的迴響。創刊伊始,報社便收到雪片般的來信,上頭寫滿密密麻麻的越文字。果然,這批長年在台灣底層默不出聲的移民移工,有那麼多話想說!截至2010年10月,《四方報》總共收到1萬4千多封手寫的讀者來信,算是沒有辜負讓異鄉人發聲的任務。
同時,眾多才華洋溢的素民詩人、畫家,也將《四方報》當作舞台,將在台灣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,發抒在精美的畫作、押韻的詩歌裡。例如在台中照顧年邁阿公的陳氏桃,從小喜歡畫畫,可惜家境貧困,藝術才情無以發展,必須出國打工。當她知道《四方報》歡迎投稿之後,便在工作之餘,以樸素但生命力飽滿的筆觸,畫出記憶中的家鄉、畫出越南女性之美。更可喜的是,一位雅好文藝的彰化仕紳陳錫煌,在《四方報》上看到阿桃的畫作之後,覺得她深具潛力,願意資助紙筆、顏料等創作工具,也不時與阿桃討論怎麼樣畫得更好。兩三年下來,即使我是個外行人,也看得出阿桃進步神速,阿桃本人更信心滿滿地說,等她結束台灣的工作,要回越南重新學畫,完成兒時未竟的夢想。
轉眼,《四方報》已經成立四年,從試刊號的4千份,到現在每期2萬4千份,從免費贈送,成為能夠立足於便利商店裡的一份刊物。回想創刊之初,有位讀者想要一口氣訂四年,我們還勸他:「不好意思,還不確定能辦多久,先訂一年好嗎?」
四年來,我肯定是從中獲益最多的人。我的一點點越文程度和一點點媒體經驗,透過《四方報》發揮了最大效益。也在每次聽到越南讀者對《四方報》表示感謝時,體會到,最快樂的事情,是讓別人快樂。
移民移工不是問題,是答案
東南亞移民移工大量出現在台灣,將近20年,總數接近60萬。主流論述總是將其「問題化」,念茲在茲的是如何「管理」。不過就我看來,絕大多數的移民移工,都是為了改善家境來到台灣,目的單純,政府只要能好好維護銀貨兩訖的雇傭關係,確保貧賤富貴一體適用的婚姻制度,根本不需其他特殊的「管理」辦法。
而與「問題化」論述恰恰相反的實情是,她╱他們不僅不是「問題」,反而是解決台灣種種問題的「答案」:解決了台灣男性找不到婚配對象的「問題」!解決了台灣工廠欠缺勞工的「問題」!解決了台灣老人家無人照顧的「問題」!
無奈的是,台灣向來對東南亞以上國自居,雖然東南亞移民移工替台灣解決了這麼多問題,我們卻仍防之如賊、嗤之以鼻。常聽到移民官員喜孜孜地宣稱,自己在簽證面談時擋下多少對疑似假結婚的台越婚姻。也常在移民移工的活動場合,看見神情肅穆、目光兇狠的警察先生穿梭其間,使命必達似的搜尋著疑似非法外勞者。
尤其在非法外勞議題上,學者、勞工團體已經一再指出問題癥結不在個別外勞,而是不合理的政策與制度迫使她╱他們逃跑,但政府仍然只願意提出「提高檢舉獎金」之類的技術性措施,專挑缺乏反抗能力的弱勢雇主與非法外勞施加壓力。讓人不禁懷疑,民代高官插股跨國人力仲介的傳言是否屬實?
很難責怪第一線的官員和警察,他們只是依法辦事。要怪就怪他們所依據的法條,以及法條背後所隱含的偏見與歧視。這些偏見與歧視並非一日之寒,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,但是如果能夠越早開始,有更多的台灣人願意以寬容、理解的態度面對東南亞移民移工,她╱他們這股力量就更能幫助台灣繼續前進。
看見世界之前,先看清自己
認識別人容易,認識自己難。我們得先修正自己的偏見,才能看到完整的世界。台灣汲汲營營要「走出去」,沒有錯,但其實更應該先看看自己的身邊。
仔細想想,現在幾乎每個台灣人,都有機會接觸到東南亞朋友。親戚朋友中或多或少有人與東南亞女性結為連理,家庭裡有外籍幫傭、看護工,公司工廠裡有外籍勞工,走在街上,也很容易找到越南河粉、泰國餐廳。她╱他們勇敢地飄洋過海來到台灣,我們有沒有相同的勇氣,和她╱他們說說話、學兩句英文日文之外的外文?即使功利一點想,就當作不用買機票就能體驗異國風情,何樂不為?而在認識之後,你會發現,我們大家都一樣,有時勇敢、有時軟弱、懷抱夢想努力打拚、但也免不了貪嗔痴怨。
我相信,如果能認識得更清楚,偏見與歧視就能相對減少,同時也把自己向上提升一階高度。如何建立「從台灣出發的世界觀」?就從認識身邊的東南亞移民移工開始。(原文刊載於《全球中央》第23期2010年11月)